杜甫五律《长江二首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组诗作于永泰元年（765）冬，时杜甫客云安。四月严武卒后，朝廷派郭英乂主政成都。崔旰之乱爆发。蜀地多州起兵讨伐崔旰。杜甫站在江边，看长江浩荡东向，有感而作。

长江二首（杜甫）

众水会涪万，瞿塘争一门。朝宗人共挹，盗贼尔谁尊？

孤石隐如马，高萝垂饮猿。归心异波浪？何事即飞翻？

涪万：涪州和万州。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30：“涪州，涪陵。……武德元年立为涪州，在蜀江之南，涪江之西。……水路至万州六十里。”《旧唐书-地理志》：“万州。隋巴东郡之南浦县。……天宝元年改为南浦郡。乾元元年复为万州。旧领县三（南浦、梁山、武宁）。”《水经注-江水》：“又东北至巴郡江州县东，强水、涪水、汉水、白水、宕渠水五水合，南流注之。”

瞿塘：瞿塘峡。指自奉节白帝城至巫山黛溪镇约八公里的江峡。《太平寰宇记》卷148：“瞿塘峡在州东一里，古西陵峡也。连崖千丈，崩流电激。舟人为之恐惧。”《荆州歌》(李白)：“白帝城边足风波，瞿塘五月谁敢过。”

朝宗：诸侯朝天子；臣下朝帝王；下属进见长官；喻小水注大水。《周礼-春官-大宗伯》：“春见曰朝，夏见曰宗。”《尚书-禹贡》：“江汉朝宗于海。”孔颖达疏：“朝宗是人事之名，水无性识，非有此义。以海水大而江汉小，以小就大，似诸侯归于天子，假人事而言之也。”《饯王司马…》（唐-张九龄）：“独贪湘江水，朝宗向北流。”

挹（yì）：引；舀。《侍从过公主南宅……》（唐-张易之）：“鸟吟千户竹，蝶舞百花丛。时攀小山桂，共挹大王风。”《……还过龙门》（北宋-苏过）：“峥嵘两山门，共挹一水秀。”

孤石：指滟滪堆。《水经注-江水》：“水门之西，江中有孤石，为淫预石，冬出水二十余丈，夏则没。”《太平寰宇记》卷148夔州：“滟滪堆周围二十丈，在州西南二百步蜀江中心瞿塘峡口。冬水浅，屹然露百余尺；夏水涨没数十丈。其状如马，舟人不敢进。”《所思》（杜甫）：“故凭锦水将双泪，好过瞿塘滟滪堆。”

饮猿：猿用前肢捧水饮。《与施从事书》（梁-吴均）:“归飞之鸟,千翼竞来；企水之猿,百臂相接。”清陈元龙《格致镜源》卷89引南朝谢灵运《游名山志》：“观挂猿下饮，百臂相接。”《经七里滩》（唐-孟浩然）：“猿饮石下潭，鸟还日边树。”

飞翻：飞翔翻腾。《赠蔡子笃》(汉-王粲)：“苟非鸿雕，孰能飞翻。”《题情深树寄象公》（李白）：“肠断枝上猿，泪添山下樽。白云见我去，亦为我飞翻。”

【大意】众河流在涪州万州汇聚一起，争着奔赴瞿塘峡口夔门。臣子朝向皇上万众支持，你是盗贼谁会对你尊重？滟滪堆隐在水中状如马，高高藤萝上挂着饮水猿。归心与波浪哪有区别？因啥事像长江水一样飞翻！

浩浩终不息，乃知东极临。众流归海意，万国奉君心。

色借潇湘阔，声驱滟滪沉。未辞添雾雨，接上过衣襟。

东极：指东方极远之处；指东海。《史记-秦始皇本纪》：“登兹泰山，周览东极。”《吴都赋》（晋-左思）：“出乎大荒之中，行乎东极之外。”《和重送圆载上人归日本国》（唐-陆龟蒙）：“老思东极旧岩扉，却待秋风泛舶归。”

潇湘：潇水及湘江。《山海经-中次十二经》：“澧沅之风，交潇湘之渊。”《新亭渚别范零陵》（齐-谢朓）：“洞庭张乐池，潇湘帝子游。”《远别离》（李白）：“古有皇英之二女，乃在洞庭之南，潇湘之浦。”

【大意】江水浩荡东流终日不息，才知东海就要临近。众流归海之意愿，如同万国奉君之心。江景似借来辽阔的潇湘，江声似追逼滟滪堆没沉。江流之大却不辞毛毛雾雨，为迎接雾雨它溅起浪花高过衣襟。

【诗意串述】这组诗首章前二联写众水“朝宗”。在涪州万州这儿，众水汇聚长江，争奔瞿塘一门。众水为啥这样？因为都要奔向大海。像臣子都要忠于皇上。你如是盗贼，谁会尊重你？（崔旰虽入成都杀了郭英乂，但盗贼“尔谁尊”？于时，“邛州牙将柏茂琳、泸州牙将杨子琳、剑州牙将李昌巙各举兵讨旰，蜀中大乱。”见《资治通鉴-永泰元年》。）后二联写长江“朝宗”不易。江中隐有孤石，江边吊着饮猿。江道曲折危险。然而臣子朝宗之心，像江上波浪奔腾翻滚。（众水东流与众臣朝宗交织一起。）二章前二联承首章。江水浩荡奔腾不息才能奔向东海，众流归海之意如同众臣奉君之心。（生怕读者不明白。俺说的不只是长江。）末二联翻出新意。长江不仅朝宗（“奉君”），还有博大的胸怀。它容纳潇湘，使自己更加宽阔。它使尽全力，欲推动滟滪堆一起“朝宗”。它不辞细流，甚至它溅起高高的浪花来迎接毛毛雾雨。（末联精彩。长江不辞雾雨。浪花碰到衣襟，是要接俺去“朝宗”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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